斗　糧　誌

迪士尼音樂劇《獅子王》甫在台北小巨蛋風光落幕，卻留下一堆有關台灣表演場地匱乏、藝術經紀公司急就章的問題，發人省思。此音樂劇自一九九七年首演以來，已在全球六十三個城市巡迴演出，觀賞人次超過四千五百萬。此次班師來台盛大演出，可謂今年暑假台灣藝文活動的大事。但一向在「劇院」演出的《獅子王》（今夏中國的亞洲首演，也是選在上海大劇院），這回在台北卻搬到了多功能「體育館」，此前所未有的「創舉」，卻成為該音樂劇在台演出的最大「敗筆」。

體育館演出 壯闊感盡失

在體育館演出《獅子王》到底有多可怕？我們的藝術經紀公司難道不知道藝術表演形式與演出場地之間有絕對的關連性、不可胡亂搭配嗎？該劇由全球大賣的同名動畫電影改編而成，第一個要處理的難題，便是如何將電影中非洲草原史詩般遼闊壯麗的空間感，轉化為劇場內舞台上的有限空間。該劇導演茉莉泰默之所以獲頒一九九八年美國東尼獎最佳音樂劇導演，正是因為她將電影的空間尺度成功轉換為舞台的空間尺度，讓劇院裡舞台上的非洲大地一樣大、一樣壯闊。

她是怎麼做到的？她用燈光、道具、布景、音樂營造舞台的空間幻象，並成熟運用舞台的高低、遠近與場景調度，創造空間的層次，像站在榮耀之岩上俯瞰大地的獅王木法沙，或是站在大象墳場旋轉梯上的惡人刀疤，或像峽谷中的牛群，用捲軸畫布與聲效，創造距離的假象，製造出成群結隊的牛群朝觀眾狂奔而來的戲劇張力。而更明顯的例子，則是融合了亞洲的皮影戲技巧，讓「大」草原中的「小」老鼠現身，創造視覺比例間的巨大落差。

舞台架螢幕 現場更破碎

但不幸的是，進到台北小巨蛋的《獅子王》，反倒變成了「小老鼠」，整個舞台空間的張力，完全被體育館的超大空間「吃掉」，氣勢磅←的非洲大地由「大」變「小」，小到連該音樂劇原本生動逼真的視覺與聽覺震撼，都變得疲軟無力，小到二三樓的觀眾要用望遠鏡來眺看遠端舞台。而更可怕的是，主辦單位為了彌補遠方觀眾看不清舞台的遺憾，遂在舞台的兩側架起演唱會慣用的大型螢幕，並在螢幕下方打上中文翻譯的對話與歌詞。於是觀眾的視野「斷裂」在舞台上的「現場」與螢幕上的「影像」（還有各種遠景、中景到近景、特寫的鏡頭操作），左顧右盼，疲於奔命，好不尷尬。原本《獅子王》的演出打破了「第四面牆」，讓動物演員在觀眾席裡竄起遁入，台上台下打成一片共歡。但台北小巨蛋的《獅子王》卻豎立起科技影像的「第五面牆」，造成表演「現場」的支離破碎，「臨場感」的精神錯亂。

觀眾花大錢 不如看影碟

也許主辦單位也覺得委屈，該劇演出成本上億，必須多售票券，而台北的演出場地不足，很難找到能容納陣容如此龐大、機關道具如此複雜的演出場地，但出此下策借體育館演《獅子王》，卻也是不可原諒的失誤。小巨蛋的設計，可以辦體育活動或大型演唱會，也可以演出原本就以此場地規模做出發的音樂劇（像以前推出過的《雪狼湖》或即將推出的幾米音樂劇《向左走，向右走》），但以「劇場」為原初設計的《獅子王》，搬到了「體育館」的表演場地，美學空間的比例與尺度完全進退失據，不禁令人慨嘆，台灣觀眾花同樣的錢，卻看到如此「走樣」的《獅子王》，還真不如在家觀看《獅子王》音樂劇ＤＶＤ來得更能感受非洲榮耀大地的視聽震撼。（本文作者為台大外文系教授）